文：黃集初
虽然第13届大选已过了，但民众非常不满选举的结果，认为我国的选举制度不公不义不干净。而论者多认为其中最大的问题是选区划分不公，以致国阵在国
会议席的总得票率虽只有47.38%，依然能夺下133国席，百分比为59.91%；反观民联国会总得票率为50.87%，但只有89国席，百分比为
40.09%。
事实上，选区划分不公和得票与席次有落差是两个问题，两者虽有关连，但不应混为一谈，下面会做详细的解释。除此之外，网上有不少网民也作各种各样的数据分析，有的有道理，但有的却是误解，有一些则是明显在误导。
民众对选制的认识不足不过，不管如何，我国的国民对政治的关注与热诚，是比过往提高了许多，这是好现象。因为政治冷感是绝对有利于专制政权的统治，反之，则不利于专制政权的存续。马华公会惨败的根本原因就是其“去政治化”的主张失效。
民
众的政治意识高固然是好事，但从网上浏览所见，显然，很多人是热情有余，却对选举制度认识不足。不过，所谓：“不愤不启，不悱不发”，所以，趁此良机，为
大家做一个简明而不民粹的介绍。否则，就会出现有人出来澄清文冬没有停电，却被人扣上“许月凤”标签之现象，这绝对不是民主之福。
应分开大选与地方选举以下針对几个主题，引用一些典型的例子来加以说明及阐述本人的看法。
一、分开大选与地方选举。
有网民发现国会议席的总得票数是1105万5043，而州议席的总得票数是955万1664万，两者的差额是150万3379，简单讲，就是差了150万张票左右。于是，网民就认为这是舞弊的迹象。其实，这是一种误解。
这
次大选有四个地方是只有国会议席的选举，即三个直辖区：吉隆坡、布城、纳闽及砂拉越州。直辖区一路来就只有国会议席的选举，而砂拉越州的州选举已在
2011年4月举行，任期可到2016年。而三个直辖区约有83万选民人数，其中吉隆坡约有79万，砂拉越则有108万选民人数，合计约为191万选民人
数，如以投票率80%来计算，则有153万人投票，和上述的差额相差不远。
不过，从这里可以引申出两个概念，由砂州选引出同步或分开选
举，由吉隆坡引出地方选举。先论前者。事实上，首相只能解散国会，而解散州议会的权力是在州务大臣/首长的手上。因此，理论上，州选举和国会选举本来就是
可以分开进行，而在过去，除了砂州外，其他州属确实有分开选举的例子，如槟城、沙巴、吉兰丹等。只是近二三十年来，国阵一直占绝对优势，特別是巫统东渡沙
巴后，以致国与州的选举都是同步选举，除了巫统还未插上一脚的砂州例外。
我个人则是主张应该分开选举。理由很简单，在过去国州同步选举
时，国阵一执政，等于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可以为所欲为。到了第三年才看民众对政府的观感如何，如果太差，或许会听取民意。到了第四年准备迎接大选时，才会
说好听的话，开始派一些糖果收买人心，让选民忘了前两年的不愉快。
可是大选一过，又是再专横霸道两年，周而复始。反之，如果国与州的选举
是分开，那联邦的执政党虽然有5年的任期，但中间有一个州的选举，因此，如果联邦执政党推行不得民心的政策，就会反映在州的选举结果上。如此一来，就会产
生一种牽制的作用，这对人民的权益绝对是一大保障。可是，现在我们却只能靠补选来发挥一些微弱的牽制作用，而补选又是看天意如何，不是由我们决定。
两个阵营无诚意推地选至于吉隆坡的市长及市议会的推选，其实是包含在地方选举这一议题里，而且，本是民联在2008年的竞选承诺之一。不过，纵观两大阵线的反应，其实两大阵线都无诚意推动地方选举。行动党在本届大选前虽有展现推动的姿态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是做一做戏而已，不必当真。
事实上，任免县市议员是酬庸自己人马的有力工具，绝对有利于在党內建立起自己的派系，巩固自身的权位。也因为这样子，虽然说县市议员是看“沟渠”，但如果是委任制，那他们必然是看上面多过看“沟渠”，为上头“服务”多过为选民服务。
所
以，绝对不能怪民众认为州议员要看“沟渠”是錯误的观念，因为他选得是州议员，而不是县市议员。要让民众有“正确”的观念，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恢复地方选
举。不过，要落实地方选举显然是要靠人民的力量才行，但如今在所谓“大局为重”的情况下，似乎大家倾向于押后，不急于此时了。
得票数和席次落差因素二、比例代表制。
有网民如此分析如下：“其实民联内部也很不公平，请看以下的数据：
公正党赢225.4万票得30国席；赢130.3万票得49州席；
伊斯兰党赢163.3万票得21国席；赢213.4万票得85州席；
行动党赢173.0万票得38国席；赢130.3万票得95州席。”
请问，以上的分析是否言之有理呢？看起来似乎和国阵得票不过半，却得到60%的国席的道理是一样，其实这是一种误导或误读。理由是三党竞选的席位不一致，根本不具可比性，请看下列三党竞选席位的数据：
| 国会议席 | 州议席 |
| 公正党 | 99 | 172 |
| 伊斯兰党 | 73 | 236 |
| 行动党 | 51 | 103 |
反之，国阵和民联竞选的席次是一样，所以，完全可以拿来比较。
不
过，话又要说回来，在单一选区下，得票数和席次是极可能会有很大的落距。一般上，选区制可以分成两大类，一种是单（一）选区制，一种是复（数）选区制。前
者是一个选区只选一个代表，后者是一个选区选出二个或二个以上代表。至于新加坡的集选区制，那是新加坡政府自创的，与复选区不一样。复选区是个別计算，所
以，会出现一部份A党的候选人当选，一部份B党的候选人当选。
而单选区制由于是只选一位代表，所以，多对手一票就可当选。某个政党如在胜出的选区只以微差取胜，输的选区却以极大的落差败北，则就会出现上述的现象。这和选区划分不均，是没有绝对必然的关系，请看下面这个例子的说明：
假设每个选区都是100个单位的选票，一共10个选区，而A党和B党的得票数如下：
| 选区 | A党得票数 | B党得票数 | A党胜出 | B党胜出 |
| 1 | 55 | 45 | 1 | 0 |
| 2 | 55 | 45 | 1 | 0 |
| 3 | 55 | 45 | 1 | 0 |
| 4 | 30 | 70 | 0 | 1 |
| 5 | 55 | 45 | 1 | 0 |
| 6 | 10 | 90 | 0 | 1 |
| 7 | 55 | 45 | 1 | 0 |
| 8 | 60 | 40 | 1 | 0 |
| 9 | 20 | 80 | 0 | 1 |
| 10 | 40 | 60 | 0 | 1 |
| 合计 | 435 | 565 | 6 | 4 |
| 百分比 | 43.50% | 56.50% | 60.00% | 40.00% |
A党的得率是43.50%，但得到60%的席次，这就是单一选区制天生的缺陷，所以，就有比例代表制的出现。
所谓比例代表制就是以政党的得票数按比例分配席次，得多少百分比的票数，就分配到同样百分比的票数，是最符合民意的制度。但比例代表制的问题就是容易造成小党林立，很难有一党得到过半数席次，以致常常要组成不稳定的联合政府，动不动就会倒台，不利于国家的治理。
或推动单一选区两票制由于这两种制度都各有利弊，所以，又出现了混合制，统称为单一选区两票制。这里的两票不是指一票投国，一票投州，而是指一票投人，一票投党。就以马来西亚做为例子好了。
假设我们仍然保留现有222单一选区的国席，按照得票高者胜的原则选出区域代表，然后又增加200个议席，是按照政党得票比例来分配。那国阵与民联所获得国会席次就会如下：
| 国阵 | 民联 |
| 得票比例 | 47.38% | 50.87% |
| 选区当数席次 | 133 | 89 |
| 比例分配席次 | 96 | 104 |
| 总席次 | 229 | 193 |
| 总席次百分比 | 54.27% | 45.73% |
从上面这个例子来看，与60：40相比，情况是有所改善。所以，在我国是否要推行单一选区两票制是值得我们进一步去深思及讨论。不过，这还不是当务之争，当务之争，是下来要讨论的选区划分。
选区划分或对某党有利三、选区划分。
我
国选举制度最大的问题确是出在选区划分上，而我国选区划分其实是牽涉两个问题，即票票等值及“杰利蝾螈”（Gerrymander）。所谓票票等值就是选
区的选民人数不能差距太大。本来在我国宪法上，原本是有不可超过15%的限制，可是在1962年修宪扩大为50%，1973年干脆修宪去掉这个限制。
不过，有关选区选民人数差距极大的问题，论者甚多，这里就不详谈了。反而对于“杰利蝾螈”的问题，我们有必要深入地去了解其中的奧妙。
所谓的“杰利蝾螈”，这是当时一位美国麻萨诸塞州州長埃尔布利杰利 （Elbridge Thomas Gerry）为了本党的选举利益，进行奇形怪状的选区划分，结果选区划分后形状如同蝾螈（salamander），由此而得名。以下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好了。
假设有4个选区，选民总人数是2万人，根据上一次的选举记录，A党支持者有1万人，B党的支持者也是1万人。又假设4个选区的选民人数是均等的，即都是5000人。我们考虑3种两党支持者的分布情况：
情况1：
| 选区 | A党支持者 | B党支持者 | A党胜出 | B党胜出 |
| 1 | 2500 | 2500 | ？ | ？ |
| 2 | 2500 | 2500 | ？ | ？ |
| 3 | 2500 | 2500 | ？ | ？ |
| 4 | 2500 | 2500 | ？ | ？ |
| 合计 | 10000 | 10000 | ？ | ？ |
情况2：
| 选区 | A党支持者 | B党支持者 | A党胜出 | B党胜出 |
| 1 | 3000 | 2000 | 1 | 0 |
| 2 | 3000 | 2000 | 1 | 0 |
| 3 | 2000 | 3000 | 0 | 1 |
| 4 | 2000 | 3000 | 0 | 1 |
| 合计 | 10000 | 10000 | 2 | 2 |
情况3：
| 选区 | A党支持者 | B党支持者 | A党胜出 | B党胜出 |
| 1 | 4000 | 1000 | 1 | 0 |
| 2 | 2000 | 3000 | 0 | 1 |
| 3 | 2000 | 3000 | 0 | 1 |
| 4 | 2000 | 3000 | 0 | 1 |
| 合计 | 10000 | 10000 | 1 | 3 |
情
况1，谁胜谁负，谁也说不准；情况2则是双方打平，情况3则是1：3。这3种情况，每一个选区都是票票等值，非常均等，但不同选区的边界划分，就会有不同
的结果。因此，的确是可以透过某种精心计算的选区划分的方式，形成对某特定政党有利的情况。所以，我国的选区划分问题除了人数差距外，最关鍵的是选区边界
的划分。
这种手段要有效，就必须了解各党政支持者的分布情况。就以我国的大选来说，每个选区可分成若干个区塊，每区塊设一个投票站。投票
结束后，就直接在每一个投票站计票，计票结果就可反映出各党政支持者在整个选区分布的状况。而且在投票站的每一投票渠道（saluran）是按照年龄来划
分，所以，1号投票渠道是年龄最老的，排在底层课室，然后以此类推。
而实际计票工作是在每一投票渠道所在的课室进行，因此，又可以得到各政党支持者在每一区塊上的年龄分布，进而可以准确预测下一届大选时，在某一选区上各政党支持率的变化趋势。在这种详细的统计数据下，就可进行有利于某特定政党的选区边界的划分。
国会过半就可重划选区我国的选区边界的划分，依据宪法第13附录的规定，只须国会的过半数议员通过就行了。
只有在增加议席时，因牽涉到须修改宪法的第46条，才需要三份二的议员通过。所以，现在的国阵政府是可以进行选区边界的划分。
对国阵而言，选委会进行选区的边界划分时，可以在針对下列三种情况，进行有利于国阵的划分：
a.民联稳贏的选区（黑区）：尽可能把在边缘地带国阵支持度高的区塊划分到邻近的灰区去，把邻近灰区民联支持度高的区塊划进来，降低民联支持者选票的效用；
b.国阵有胜算的选区（灰区）：尽可能把邻近白区里国阵支持度高的区塊划进来，把边缘地带民联支持度高的区塊划分到白区去，以提高国阵的胜算；
c.国阵稳贏的选区（白区）：把一部份在边缘地带国阵支持度高的区塊划分到邻近的灰区，把邻近灰区一部份民联支持度高的区塊划进来，增加国阵支持者选票的效用。
所以，我们就会发觉行动党的强区，往往是以超额的多数票狅胜对手，这不是行党有多利害，反而更多是选委会的“功劳”。网上就看到不少行动党的支持者说：你看我们火箭的多么强大，因为强大所以火箭狅胜对手，反而蓝眼和月亮就没有做好，输了只能怪自己云云。
其实，在这场选战里，国阵根本就不以攻击行动党为能事，反是以公正党及伊斯兰党为主要目标，而且还精确到以党里的某一派系为攻击焦点。所以，巫统才是最聪明的。正如丘光耀所说的：“民主政治最大敌人不是独裁，而是蠢材。”
此
外，还有一种方式，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，那就是“选民搬家”，就是从某一选区“搬”到另一选区。合法的情况是有关选民到登记局更改地圵，再到选委会的机
构办理更換选区。就算不作弊，国阵在这方面还是占绝对的优势，因为它有整个国家机器作后盾。而被怀疑是在野政营的选民，则可能在申办的过程受到刁难，甚至
变成“幽灵”却不是选民。
不过，我还是主张民联应该鼓励支持者“搬家”，以提高支持者选票的效用。像士布爹选区，狅胜对手5万多票，其实
是一种浪费，如果其中2万票可以“搬”到5个灰区，每个灰区4000票，那就算只多贏1席也比狅胜对手更有意义。所以，在鼓励新选民登记时，也要鼓励他们
尽可能登记到能把他们的选票发挥最大效用的选区。而且更重要的是，要对抗选委会有利于某特定政党的选区边界划分时，这是最有力的手段。
抗议主轴应是选举舞弊最后，谈回这次大选国阵得票不过半的问题。正如上述的分析，这本是单一选区制的缺陷，不过，得票不过半而执政，当然会影响国阵政权的正当性，而落于弱势政府的处境。但合法和正当性是两个不同的概念，而今天安华拒绝承认败选，最主要的理由是选举舞弊，而不是得票不过半。
舞弊则是合不合法的问题，比较有力。所以，抨击国阵的主轴应放在选举舞弊上，而不要太著重得票不过半，特別是和对手辩论时，除非不讲道理。可是如果不讲道理，一味地情绪发言，则可能会流失中间选民，其结果反而不利。
总之，情绪是有利于动员群众，打出气势来，但政治改革是一项长期的工作，所以终归还是要以理性为指导，才能长远走下去。
黄集初毕业于台大历史系，取得武汉华中师范大学教育硕士，曾服务于独中17年，现在华研担任副研究员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