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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1年8月25日 星期四

[轉]媒體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有救嗎?

2011/08/23

黃培堅
在新浪、騰訊的寡頭追逐戰中,微博的用戶數已經攀登到2億的高度,但它也越來越像一團臟兮兮的煙塵。在各種場合,你都會發現微博這個幽靈,尤其是在傳統媒體的圈子裡。人們動不動就想著去微博炒作一下,為某本書發篇微博推薦,為某個活動搞個微博直播。難道您那幾萬幾十萬粉絲,就真的啥都不做,搬個小板凳、洗耳恭聽您那140字真言?反正在我的微博首頁,每一刻鐘都有上百條微博在刷屏,我需要飛速滾屏才能偶爾發現幾條有價值的信息。

微博只是一個新的例証。在網絡的一次次入侵中,傳統媒體已經病入膏肓地陷入斯德哥爾摩綜合症。這是一種人質情結,即被害者對罪犯產生憐憫,甚至反過來幫助罪犯。隨著博客、微博、iPhone、iPad、電子書的滾滾浪潮,傳統媒體疲於奔命,不斷推出網站、博客、微博、客戶端……但焦慮和恐懼之心從不曾消退。

他們具備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所有特征:人質必須真正認為,綁匪威脅到自己的生命安全;在挾持過程中,人質必須體會到綁匪略施小惠的舉動;除了綁匪的單一看法,人質通常得不到外界訊息;人質必須相信,要脫逃是不可能的。把人質換成傳統媒體,把綁匪換成互聯網,以上諸條都成立。

微博甚至讓個別媒體迷失了自己的本性。《新周刊》執行主編封新城曾說:“微博讓《新周刊》核裂變。微博與雜志,只有多贏,沒有輸家。” 這是有理由的,《新周刊》的新浪微博,到今天有將近300萬粉絲了。不過,如果你打開它的信息流,則搞不清這和雜志有啥關系。那些掐頭去尾、東補西湊的名言警句,吸引著莫名其妙的粉絲評論和轉發。跳開來看,其運營策略和那些所謂的草根牛博其實一樣──比如冷笑話精選、精彩語錄、搞笑排行榜──靠搬運和販賣資訊來吸引數百萬粉絲。重人頭而輕質量。至於原創和個性,那是他們不屑於幹的粗活。也難怪,《新周刊》的微博介紹一清二楚:觀點供應商,視覺開發商,資訊整合商,傳媒運營商。

一句話,信息販子,在互聯網上更容易成功;而真正的個性和獨特創意,卻越來越無所適從。

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偏執感受。近日讀了美國大仙拉尼爾(Jaron Lanie)的新書《你不是個玩意兒》(You Are Not A Gadget),茅塞頓開。他把傳媒人那些困惑,全都講明白了。注意,他不是傷春悲秋的舊文人,而是技術界的大拿。他既是計算機科學家,也是音樂和視覺藝術家,現為微軟架構工程師。上世紀80年代,他最早提出“虛擬現實”概念。2010年被評為《時代》全球影響力人物之一。

拉尼爾認為,信息技術的發展正以犧牲人性、個性為代價。相比質量,人們更看重信息的數量。個性與創造力,因為得不到滋養,逐漸被“雲”和所謂的群體智慧所淹沒。信息匯聚成數據,富了Google之類的雲巨頭,卻傷了內容提供者(看看生不如死的傳統出版業)。

這是一種新的社會契約。這個契約鼓勵作家、新聞工作者、音樂家、藝術家把他們的智慧成果和想象力以碎片的方式在網絡上派發,他們卻無法獲得報酬,Google、YouTube等等就是這些碎片的整合器。這些公司通過把碎片推向消費者而獲得廣告收入,而這些錢不會分到創作者手中。

想想看,微博和SNS不也正是如此嗎?這大概是所謂Web2.0的真諦,即互聯網促成的群體智慧,優於個性和人性。因此,拉尼爾的筆鋒指向了硅谷奉為經典的大多數理論,比如克裡斯•安德森的“長尾”、KK的蜂群、無所不在的雲計算、眾包等等,連開源操作系統Linux和維基百科,他老人家也不滿意。他並不是全盤否定這些實踐,而是認為,Web1.0時代的很多創造,或許有著獨特的人性美。比如一些數學愛好者做的網站,比維基百科中的數學詞條其實更有表現力,但在搜索引擎裡無疑排在後面。

在中國,我們也會看到:有許多優秀的個人博客、群體博客,比鬧哄哄的微博更有價值。但在蜂群時代,他們越來越成為孤島,也越來越無法獲得報酬。

關於音樂界的調研讓拉尼爾憂心忡忡。在互聯網出現15年、音樂文件共享出現10年後的今天,到底有幾個音樂人適應了新規則?拉尼爾到處發布尋人啟事,但他發現成功的音樂人非常之少。相應地,音樂地貌也變了。從60年代開始,每一個10年,大致會出現一個新的音樂潮流,從原始藍調到現代爵士樂,從搖滾到朋克到嘻哈……但現在,在網絡和音樂共享出現的十多年裡,出現過新的音樂風格嗎?似乎只是復古、復古再復古。這一代年輕人找不到屬於自己的獨特音樂標簽,這個期間的音樂停止了對生活的再度描繪。

中國是不是也有類似情況?還有幾個真正的音樂人在出唱片?難道互聯網普及之前的90年代,就是流行音樂的創作巔峰?即便互聯網如火如荼,但真正有創造力的內容依然來自傳統機制,比如電影、雜志和圖書。的確如此,真正讓我頓悟和開竅的,依然是圖書,而不是滾屏的微博。

“如果只有新聞工作者或者音樂家受到了沖擊,雖然也是巨大的損失,但是我們可以建立一個新的體系去修正,比如說用非營利組織來支持他們的工作。然而事實並非如此,這影響到的是每一個人,我們沒有更多利用自己的頭腦創造財富的機會,我們都會越來越窮。”拉尼爾如是說。

有解決之道嗎?為每一個人提供平等的、進入內容創造領域的通路,並為他們開辟獲得報酬的途徑,哪怕是小額付款。顯然,拉尼爾對免費(自由)文化是說不的。

傳統媒體人還有出路嗎?拉尼爾並未給出答案,或者說,他希望搞技術的人多聽聽他的建議,蜂群思維、維基百科之類的東西需要有人來解毒。在他看來,MIDI音樂、Unix編程理念、文件夾等概念,並不是技術發展的唯一路徑。如果能把Web2.0扭轉到“以人為本”的思路上,世界將會不同。

拉尼爾希望改變的是硅谷文化,那才是釜底抽薪的辦法。因此,如果那些處於雲端的技術牛人們不改變按鈕,人類文化依然會在免費、雲計算的路線上越走越遠,傳統媒體人注定無救。

(本文作者黃培堅,中信出版社新媒體事業部總經理。清華大學中文學士、科技哲學碩士。曾在《財經》、《經濟觀察報》、《東方企業家》和搜狐網等媒體工作,有 10年財經和科技報導經驗。譯有《連線:數字時代的傳媒夢想》、《信息煙塵》和《大沖突》等。文中所述僅代表他的個人觀點。您可以通過新浪微博 (http://t.sina.com.cn/pjhuang) 與他聯系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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